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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2章 “我走了。” 试读章节


说来,我跟老婆子是真没什么感情的,我们只是有层血缘关系的陌生人。长这么大,我只在老婆子家待过一个小时,那得二十年前了吧,老爷子走了,看在人伦道德的份儿上,我妈抱着襁褓中的我回来过一趟。

虽说我对我妈那一家子不甚了解,但她却没少念叨。

其实,在老两辈的人中,重男轻女这种思想并不少见,即便现在已经是开天辟地的二十一世纪,但上个世纪或多或少有些个根深蒂固的东西很难改变。

老婆子有六个孩子,四个儿子,两个女儿,我妈是老四。但传说中,我的大姨十几岁就去了,所以我妈早早就成了家里唯一的女儿。

往上不是最大的,往下不是最小的,又是个女孩子,我妈说,这种处境不是我们这些00前后的独生儿女能明白的,所以我妈常跟我说她在那个家里过得有多不好。

大多时候,我都难以真正感同身受,毕竟,我是父母独生的。

我妈一个女孩儿,不到二十就一个人去城里闯了。她这人很能拼,从不认输,所以,终究算是成就了些事业,而且,站在七年前看,我妈嫁得也不错,倒也不是嫁给了无敌富贵的人家,而是,嫁给了传说中有车有房又父母双亡的男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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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喂,二叔呀。”

我妈来了电话,她语气还怪亲切的,我有些不习惯。

“嗯嗯嗯,好的,我们也快到了,好好好……哈哈哈,好好好。”

她挂了电话,我连忙问:“你二叔我该叫啥呀?”

“嘶——”我妈龇牙吸一口凉气:“叫……二爷爷?哎呀,我也不太清楚呀!”

呵,那正好,反正我也不太想叫谁,毕竟,此生要说爷爷,我只认毛爷爷一个。

……

终于,车停了下来。

我昏昏沉沉开门下车,毒辣辣的太阳简直让人睁不开眼。可强光一晃而过,山川模糊后聚焦,第一眼,竟是如此热烈。

杂色繁花点缀的草岸左右延展,荡漾向远,环抱一片粼粼般如星子散碎的湖泊,远处峰谷里滑出的山风摇曳百草,百草撩起层层涟漪,涟漪一筹筹如微微担动绸布般翻开散碎的星子,清灵悦耳的声音一直送远,碰撞在对面的山崖上才激荡奋起又纷纷散落,可崖壁上高矮不齐的白岩坎儿耸出一片茂林,大片的叶子也在风里翻涌白面儿,它们的声音更加热烈,直接穿过辽辽的湖面,与公路里侧直接响在耳畔的唰唰的玉米叶子争相作响。

翠蓝的天空下,好一幅盛况。

我妈也很快下车,朝前招了招手,站高了嗓子喊:“二叔,这儿呢!”

顺势望去,不远处一树荫下,一个比我妈大不到一轮儿的中年男人跑了过来,巧克力糊面的皮肤在太阳下反出油光,黄白的短袖色如经久不刷的牙垢,泥灰的裤衩脱下,直接立住说它是泥塑也有人信。

“哐哐哐——”

后头又来一辆挖掘机,不紧不慢,夹缝中朝着他二叔来的那头挺过去,马路上的尘土掀起足有丈高,那叫一个缭绕。

我妈着急忙慌作势要我捂住口鼻,慌乱中她二叔便笼屉揭盖一样现出身来:“嗨呀,你自己开的车呀,好能干呀!”蓬乱又稀碎的头发汗得贴到脑门儿上,跑到我妈跟前,咧开嘴冲她笑,继而,又看向我,上下惊喜一扫:“这个就是薇薇吧,嗨呀,可真是长得标致呀!”

“嗯。”我妈认真应着,人已经跑到车后座里翻来翻去。

“开了很久吧,去家里喝口茶吧,吃了饭再走吧!”她二叔在太阳下眯着眼,抹了一把脑门儿上的汗珠子。

“不了,不了……”我妈连连摆手,扒开一个碍事的鞋盒,摸出个口罩递给我,伸手挡了挡刺眼的太阳,又转身回去摸了把太阳伞递给我,这才走到车后,打开后备箱:“我还有事忙,要不是实在不放心,我都不会来送她。”

她二叔跟了过去,二人一起抬出两个大大的行李箱。

“你给我过来。”我妈的话总是很像司令部下达的指令:“书包不重,自己背着!”

我妈站在里边儿,他二叔接过书包朝我递了过来,“咱这儿太阳是有些毒嚯!”

我打着伞,伸手去接书包。

他指甲缝儿里全是黑黢黢的,那食指和中指上也是黑黄的,凑近了,隔着一层口罩也能闻到一股劣质的烟草味儿。面对他这招呼不像招呼,问题不想问题的话茬,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接,只是点点头便又走到了一边。

他两又巴拉巴拉说了起来,很快,我妈交代清楚,她二叔便拉着两个箱子,准备带我走。

湖面吹来爽快的凉风,我看着我妈一番收拾,问她:“你不上去看一眼呀,她是你妈耶。”

我妈从路里边水沟旁揪下一片硕大的圆叶子遮在头上,虚眯着眼对抗毒辣的日头,很是不屑且嚣张:“我还是你妈呢!”

她是叛逆的中年妇女,我早知道的。

我叹了口气,怏怏地说:“那我走了。”

“嗯。”她点点头,一抬下巴:“走吧,慢点儿走啊,免得待会儿喘。”

我也点点头,背过身,朝着她二叔跟了上去。湖风不在,浓热的气浪里,掺杂着动物粪便以及刺鼻的化肥气味。

通向山坡上的,也是宽敞的水泥大马路,偶尔弯弯绕绕,拐个弯还能看到山坡下面。

他二叔脚下一双压扁磨裂了后跟的人字拖,简直就是现世塑料版狗啃的刘海儿。

走了一小段儿了,我妈在山坡下喊到:“自己注意点儿啊!”

我撑着伞,我没回头,只是又点了点,她一定没看见。

“身体有什么不舒服一定及时给我打电话啊!”

我还是在伞下点头。

“山里蚊子多,晚上睡觉记得把那个电蚊香插上!”

我点点头。

“我走了啊!”

……

他二叔的塑料拖鞋里怕是有气眼儿,走一步响一下,像小孩儿的玩具鞋。

我有些想笑。

……

“我走了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