事情到了这一步,他还在为女儿打算,想着林若兰把孩子生了,就送人抚养,等她身子养好,找机会送她去外地读书,跟他一样学医。

将来好找工作。

也好再嫁人。

他把这个想法跟林芝兰说了,让林芝兰转达他们二老的意思,这也是现下唯一的路。

林若兰此刻五内如焚,她什么都不想听,什么都不想去思考,脑子里全是丁易成的影子,全是跟他之间的种种过往。

就像村委会里组织的电影片,一桢接一桢,无休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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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年前,1982年的盛夏。

她与丁易成相识。

也是如今的六月,也是今天这样的天气,在野梨庄这个村子里她与他第一次有了交集。

她那时十九岁,丁易成十八岁,正是情窦初开的年纪。

那年,丁家飞来横祸,出了大事儿。

丁易成的父亲丁缅怀在醉酒后出去乱逛,不小心摔到马路沟子里,脑袋磕上了大石头,就这么死了。

下葬那天,他的母亲张三姐应该是急懵了,拦着大门死活不让出殡,最后哀嚎了几声,昏厥过去。

在医院抢救醒来后,一直神志不清,瘫痪在床,整个人都废了。

丁家后来拿不出住院费,只好回到村子里给张三姐医治,林敬先的医术好,医德也好,没少帮衬。

药钱从没有多收过,吃吃喝喝也没少救济他家。

林若兰每每看到丁易成那忧伤又不屈的眼神,总会不由自主的心疼他,只是碍于男女有别,两个人都拘束着,很少说话。

直到有一天,林若兰的母亲烙了一锅葱油饼,忽想起丁家的孩子可怜,平素里缺吃少穿的,一时同情,让林若兰帮着送几个过去。

乡里乡亲的也算做善事。

林若兰刚到丁家,就被面前的一幕惊呆了,丁易成的叔叔丁虎,正和丁易成打的不可开交,两个人互不相让,在地上扭成了一团,滚了满身的黄土。

丁虎的身高有一米八几,长的虎背熊腰,两百来斤的块头,标准的北方大汉模样,而丁易成相对秀气,属于修长精瘦型的身材,在体型上,丁虎已呈绝对的碾压。

丁虎压住了他,任凭他怎么挣扎也动弹不得,几个耳光打的他嘴角渗出了血,看他一句软话不说,丁虎又下狠手,铁钵大的拳头一握,狠狠砸到他的胸口上。

边打边粗声高喊,“我今天非好好的教训教训你,替你的老子娘教训你!”

丁易成是个倔骨头,被打成这样也不会求饶,口中声声说,“有本事就打死我吧,当着我娘的面,打死我!”

林若兰眼见他要吃大亏,着急去劝阻,先拉开了丁虎,又说了些好话,最后丁虎说看在林医生的面子上,暂时不跟他计较。

林若兰松了口气,把丁易成扶起来又是帮他擦血,又是帮他看伤,最后才想起她是来送油饼的。

丁易成中午没吃饭,饿坏了,他不会烙油饼,却最爱吃油饼,母亲生病后再也没有人给他做过。

顾不上身上的伤痛,接过林若兰手中的大饼,狼吞虎咽的转眼就吃了一个,吃到第二个时,他忽然停住嘴,哭了。

一滴泪,潸然落到手里的饼上。

他哽咽说,“若兰姐,自从我爹死了,我娘病了,别人就变着法的欺负我!说我是丧门星的也有,说我命硬克死人的也有,这些我都忍了,不跟他们一般见识!可是我的叔叔丁虎,他竟然也欺负我!”

林若兰还是第一次看见丁易成哭。

以往他每次去药铺,都是笑着去拿药,笑着离开,诊所里有人问到他家里的事情时,他也是平和的轻描淡写几句,谁也不知道这个小小的少年心里,究竟藏着多少心酸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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作者有话说: