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6章 无力 试读章节

“走吧，我师父来了。”玩乐中的云空突然从椅子上跳下，直接往外走。

分心的周山明显没听清，便愣道：“啥？”见云空要出去，接道：“那么大的雨，你上哪里去？”

云空指着窗外，疑道：“雨马上就停了，而且我师父来了，我找我师父去呀！”

周山扭头发现窗子起了一层雾气，不得不起身，一膝跪在椅子上，一手抵着窗台，用另一只手擦了几下，探脸上去瞧，但也只是看到地上水泡少了一点，仍旧连绵不断。

“哪有？就是小了一点点，而且我怎么没看到你师父啊，你怎……”

周山偏头不见了云空，忙向门口跑去，刚转到走廊，就看他和那位帮助办理〇业务的美女在说话，看两人都笑意盈盈的，很投机样子。

“在和美女姐姐聊什么？”

美女见周山过来，立刻直起身，问道：“你叫周山是吧，刚才DNA信息核准了，这孩子应该出生在大陆东南一带……”

周山看着云空道：“只有地理范围？这……”

“你急什么？先听我说完。”美女白了周山一眼，续道：“云空小朋友的生身来历目前是查不清的，因为大漩涡出现后，那里沿岸的人有很多DNA信息锁闭了，我们无权查证。”

“我……还有这样的事？”

美女看了眼时间，然后一摊手，无奈道：“这是国家机密，我们哪有权插手。对了，他师父呢？还没来吗？如果没有监护人，小孩的〇会被系统暂时挂起，由国家数据中心直接监管。而且你应该知道，没有监护人的话，过不了几天，他会被送到国家孤儿院接受抚养教育。所以他师父必须到场，进入系统成为监护人。”

周山摸摸鼻子，无奈道：“这我知道，只是他师父被一个大和尚拽走了，这半天也没来，我也没法儿。”

“大姐姐……”

美女低头看向云空，刚才被他拉了一下手，不由笑道：“小朋友，你想说什么？”

云空听完师父的传音，大眼睛一转，马上转道：“没，没啥，姐姐你好漂亮。”

美女顿时笑开了花，不禁揉了揉云空的小脸，直夸他真会说话。

周山眼睛瞪大，暗道：“这小子怎么突然这么会说话？”

美女起身搭着云空的帽子，对周山开口道：“其实，你可以直接挂在你们景区名下嘛，这种情况以前又不是没有过。”

“那怎么行？这些情况是有过，但也不能如此随便就挂两个人在景区吧？再说，这小子又不是没有亲近的人，等下他师父来了，一切就都好解决，我们再等等。”

美女瘪瘪嘴，又看了看时间，才道：“那行，再等等看，你们别乱跑，省得我到时候找不到人。”说完扯了个微笑，揉揉云空的头，然后转身走了。

周山也看了眼时间，摇着头低声道：“我也想早点下班呢，真是的。”

说着便拉住云空往回走，重新在大厅坐下，继续等水灵居士。

云空放下手中的〇，眼睛滴溜溜的转起来。

“你干嘛？刚才你说你师父来了，但也没见人进来啊？”周山心中急躁，四顾中见云空不玩了，有些奇怪的问了句。

云空刚要说话，就看到一滴水无故飘来，消然的印在周山额头。

同时，水灵居士声音在云空心中响起：“跟他说：‘带我从地下出去’。”

“带我从地下出去。”云空眼中泛光，对着周山轻声道。

闻言，周山神色如常的拉着云空的手，起身向着大厅一侧的电梯走去。

云空见周山如言行动，眼色闪烁，心中郁郁道：“也不知道这东西对人有没有害处，师父这算是在尊重生命吧？”小小心灵很不确定，对着静默的周山看了又看。

少时，周山独自一人坐在轻轨上，神色奇怪的看着手中符咒，喃喃道：“这道长，给我这玩意儿干嘛，孤家寡人的，我可不介意有个美好夜晚，嘿嘿。”

一时离了那讨人厌的黑小子，周山不由心情舒展，有些心猿意马的瞎想着，摆弄了一会，这才把那符咒随手塞进一个衣兜。

云空拉着师父的手，二人慢步在嘈杂的大雨中，只是有水灵居士出手，云空周身一点未湿，两人身周两米方圆好像有一层不可见的罩子，雨水一点也侵入不了。

“云空，必须要有监护人才行？”水灵居士看着手中的〇，心中虽已确定，但还是又问了一句。

云空停下脚步，跳着从师父手里拿回〇，直接启动全息影像，显示出一段导向图，其中关于无登记人口的相关国家规定，一目了然。尤其是未成年人这一块，作了明确规定，必须要有监护人或者组织监管！而且两者也必须登记在册，接受国家数据管护；反之，未成年人则由国家统一接收，分在相应地区的孤儿院成长学习，相关数据由国家数据中心统一管辖。

“要不……要不送你去那里，感觉好像也不错，那么多人盯着，不会有什么问题，嘿嘿。”

水灵居士双眼笑眯眯的盯着徒弟，一脸的皱纹竟莫名消失大半，一下变作一位青年人，连说话声音也阳刚起来。

随手扯下头顶的帽子和假发，甩作一捧水花，一身玄衣的水灵居士瞬间又变成一个光头和尚，只是没有戒点。

云空似早知如此，面色没有什么变化，只是盯着变年轻的师父，一脸认真，就像周山在平城卫门口盯着他一样。

水灵居士避开云空的眼神，轻咳两声，双手一抹，胡须也都收捨干净，挺了挺胸，一身气机旺盛至极，哪里还有半点老者形像，整个变了一个人。

“嗯，还是这样清爽，就是这衣服还得换下，袖子太长了，碍手碍脚的，也不知道哪个家伙想出来的，神仙都能这样？切！”

水灵居士嘴上不屑着，宽大的袖子立时化水变短，成了半截袖，长衫下摆也收缩回来，草鞋化作长靴，最后变作一身黑色牛仔打扮，精简干练，配上大光头，痞气十足。展手踢腿，活动几下筋骨，调理一下呼吸，水灵居士瞥了一眼徒弟，见他还盯着自己。

“臭小子，当真啦？师父开玩笑的。”

云空本没想什么，只是觉得周山这样盯着自己时，心里莫名的就听话了；如今师父也改口，心里顿觉有些不可思议。

看着师父变回本来模样，本也没什么，只是见师父此刻衣服也变了，与往日大为不同，便开口问：“师父，我们原来也没什么啊，为什么要扮道士？还有这衣服，配着你的光头，有种说不上来的感觉，嗯……”云空沉吟着，一时想不到什么词来形容，眉头蹙起。

“哦，我知道了，师父你这样有点要打架欺负人的感觉。”说着，云空举起双手，挥舞着打人的架式，轮动间不小心把自己的帽子碰掉一旁，被水灵居士指化为水。

“不过在骨界光着更自在。”

云空扯开上衣，露出精黑的上身，疯舞了几下胳膊，发髻也被碰散开，一头披肩长发自然垂落，飒飒风来，立时交错散乱，把前脸都糊上了。

云空上手扒了两下也没弄开，水灵居士上前帮忙拾弄，之后捏揉着云空的小黑脸，轻哼道：“打架？那岂不是和你之前一样？欺负比你弱的人好玩吧？”

“哼，是师父你说的要尊重生命，那人居然活吃那些小东西，当然要教训一下，不过我可没打他，是他自己笨，把自己急哭的。”云空音色有些形变的说着，稚嫩的话语有几分理所当然。

眼睛转了两下，云空又道：“师父，你几次用迷神术，这算尊重生命吗？总感觉那些人被你变傻有点怪怪的……”云空大眼盯着水灵居士，内里有着很多的不解。

水灵居士背起双手，看向长亮的街道，然后指着近处的一盏灯，道：“你看那灯，它可以亮，也可以不亮；灯在黑夜中亮起的时候，可以为人们照见黑夜里的一切，是好事，是对人类生命的尊重。迷神术也是一样，可以用，也可不用，现在为了行程顺利，我几番出手，只对我们有好处，这对周山他们而言不公平，可也没造成什么痛苦，这并非不尊重！所以为师选择用那符咒补尝一下那点不公平。”

云空盯了一眼灯，看着师父，小脸神情似懂非懂。

水灵居士揉着黑黑的徒弟，笑着说道：“总之，尊重生命是对的，不然天地间也不会有我们生存的位置。但是要别人也尊从此理，你还需要有超越别人的力量，因为不是每个人都觉得欺负弱小有什么不对，反而还会有一些莫名的优越感。”

“虽然我现在不能修行，但我也要管。”云空又想起那食虫少年，举拳气冲冲地喊道。

水灵居士面色一肃，突然单手一挥，立时将云空拘在空中。

“这样呢？”

云空脸色变作惊愕，但还是大喝道：“管！”

紧接着，云空便感受到一股窒息感，脖子被无形之力锁住，越来越紧，本来瞪着师父的倔强神色也一点点扭曲，面皮透出红紫，双手下意识的去扣那触之不及的力量，双脚蹬动间全是挣扎和无力。

这一方净土外，大雨滂沱依旧，一点也不见要停下的意思，只有轻风袭入，忽有两人匆匆从旁边跑过，口中骂着该死的鬼天气，急切间，完全没注意到此处的异样，接着又有几台元动仓滚过，也没发现此处的骇人场面，卷着水花远去。

过了几秒，路灯突然熄灭大半，只剩两人这一侧每隔一段还亮着几盏，原本不明的人影也显在两人脚下，只是水灵居士的影子是静止的，一动不动，而云空的影子在快速弹动，就像在跳舞。

云空眼皮抖动间感受到光色转暗，身子突然静了一下，不再挣动，心思沉坠间，周身开始聚纳周围空气中稀少灵气。

水灵居士双眼亮着微光，看着一丝丝灵气飘来凝在云空的脖颈处，感受着手中传来的抗拒之力，轻轻颔首，心道：“这么寡淡的灵气也能收拢，云空这份资质，当真不可思议。只可惜这么一点力量可不够。”

过了一阵，直到云空窒息晕厥，彻底失去意识，也并未松口。水灵居士心中沉静，松开灵力之手，让他静静地浮在空中。

“啊……”

足足一盏茶的功夫，云空从无尽黑虚中苏醒，一声不甘大吼，气贯四方。

水灵居士伸手一点，把云空身形摆成盘坐，面色间带着质询之意，一眨不眨的盯着云空，同时问道：“怎么样？还要不要管？如我这般，你又当如何？”

感受着身体上的束缚，云空还未从失去意识的心悸中缓过神来，此时听到师父的肃声喝问，一时怔住，不知何言，只低声道了句：“师父……”

水灵居士未言语，除了风徐雨落，此间再无它响，一时有点静。

云空低头间，借着路灯的光，看到胸口上的三道疤痕，从左胸斜至右肋处，像是一种爪痕。

“管，不然我没有生存的空间。”

抬手抚摸爪痕，云空又从腰间抽出那截黑骨，在这昏光中，衬着衣服的黑，小骨有点暗迹难见，但云空感受着手中的实在，心思穿回了记忆中的骨界。

那是一个有水、有山、有森林的世界，一个充满灵气的世界，还有很多小动物生存的世界！世界里的人类只有师徒二人！师父叫那个世界作骨界！

骨界的天空挂着一个巨大的水珠，珠心徐徐散开一道道如流星一般的光色，到达水珠表面时莫然无形，好像消散了似的。

云空把那水珠叫水阳，因为这是师父告诉他的名字！

水阳照亮着这个世界，让一切自然可见。

尽管有山林，但世界中更多的是水，而在最大的一处广阔水域上，虚空中有一个空洞，内里是一种虚无和黑暗。和平日的静寂不同，此时那空洞中并不平静，无数红点从开始的隐现到清晰可辨，好像走在来这一界的路上。

这处巨大的水域很不一样，水虽然很深，却没有像其他的水洼一般有着绿色或者蓝色等，它就是明透的，不管深浅，它的颜色只有纯净！

师父说那是灵气凝结而成的灵水。

过了很久，站在水面上的云空一瞥身旁的师父，问道：“师父，那些红点就是骨兽？看着就是个小红点，哪里有骨头的样子。”言语间，云空想起自己吃完埋下的那些兽骨，心中大有问号。

水灵居士抚了下他的小脑袋，不由笑道：“那是自然啊，他们还走在虚无中，离咱们还有十万八千里呢。”

又过了几日，裸着上半身的云空正在林间找小动物准备午饭，正疑惑今天怎么它们都不见了。

“嗵！”

远方传来一声巨响，好像有什么东西扎进了水里。

云空听着声响，见远方红光蒙蒙，心中一动，立马放弃现在的事，眼睛稍稍一闭，身体周围传出汩汩水声，接着脚下腾起水汽，一道人影就此远去，留下一长串涟漪和烟气。

“不要过来，危险。”

同样裸着上半身的光头水灵居士站在水上，双眼紧盯着空洞下慢慢平复的水浪，察觉到云空到来，一道传声递出，让他停在远处。

就在水面平复的一刹，一只血色骨爪突然从水中伸出，按在水面上，仿佛那是地面一般，接着那骨爪一紧，略有一沉，指尖水波急荡，一个红色的圆顶冒出水面，再接着是两个空洞，其中燃着蓝色的火焰，腾动间，一股股的血色雾气从那眼眶中扩散而出，立时将周边的水面都染成了红色，极为诡异。

还不等那家伙完全上来，其周边水色也都变化了颜色，又有三个差不多的骷髅攀上水面，原本纯净的水域一下子变得污浊处处。

四只一样的家伙，燃着眼中幽火，摆头四处打量起来，高大的骨骼足有六层楼那么大，气势迫人。

远处的云空看着那些血骷髅，打量起自己，然后又看向师父，顿觉不可思议，自语道：“除了大了点，红点，一样的两支胳膊，两条腿，一个脑袋，一个肚子……不，没有肚子，除了没肉，形体跟我们有点像嘛。嗯……他们只有四个手指头……鼻子是个洞，眼睛在着火……两只脚也是一团火……”云空屈起小拇指模仿着。

就在云空比比划划，喃喃自语时，一层水膜附在他身上。

“嗯？这……”

“我要打架了，徒儿你自己小心点，这是浓缩的水灵气，应该能保你没事。”

云空双手握拳对撞几下，感受到薄膜的弹力，心中只觉惊奇，接着就听见师父大喊一声，抬头一看，便见小小的师父整个人带着一股兴奋气冲了出去！

“小骨头们，来战！哈！”

水灵居士双腿轮踏，溅起一道水浪，就那么直接的冲向那些骷髅。

还在转头四顾打量的骷髅们闻声，幽幽火眼齐齐转向水灵居士的方向，看到来人虽小，但有如实质的无边气势力压而来，几个家伙立刻四方跳开，脚下先行踢起巨大的红色浪潮，把水灵居士罩在中央，八道火线自目中默契射出，在空中结成一张火焰大网，在水壁遮掩中落下，啪的平拍在水面上。

水潮冲撞散去，四个骷髅眼中火光跳动，见网内并无别物，只是平展落在水中，顿时脚下红焰飞铺，开出四朵红艳的血色莲花。

“砰砰砰砰。”

四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，四个巨大的骷髅怪被打到天上，四个水灵居士随之冲出水面，踏水冲天起，一击直拳，四个骷髅堪堪做出防御，便被打爆双手，一股股红屑碎骨四散飞射。

四个骷髅虽然没了双手和小臂，也没有任何迟疑，完全没有疼痛一般，眼中蓝光猛涨一分，几乎溢出眼眶，那飞散的碎肢刹那化作四个花瓣小盾，瞬间合而为一，四个水灵居士不待反应，齐齐被拢在盾牢中，就像一支花骨朵，红光潋滟，颇为奇诡。

“哈哈……”

“嗵！”

随着盾内传出一声大笑，水色激流，水灵居士化水循隙而出，取代小盾站在原位，而小盾无声不见。

与此同时，又有一骨骼大球冲出空洞砸入水中，喷起冲天大浪，将空洞的位置都掩去了，直至水浪重新跌落，那里的一切才又清明可见。

水灵居士双掌下拍，水面卷起四道水柱将四周敌人困住，疑惑的偏头看去，只见两只骷髅站在空洞口里边，奋力的托着什么想要出来。

而在识念中，红浊的水下同样四只骷髅正在上浮，不过片刻已站在水面上，看着和四周一模一样的四只，水灵居士有些奇怪第二批四只刚才的深度，识念又扫视一遍，未有异样，双手捏得骨节咔咔作响，一脸兴奋。

“哈哈，这次比上次多几只，希望能多打几拳。”

就在水灵居士欢笑着期望时，四只被困骷髅打破水牢，与新到的四只骷髅一样，眼中射出万千火线，天上地下各织一网，一上一下瞬间合一，又将水灵居士罩在当中，化作一个网状的球，其上燃着淡淡的蓝色火焰。

“呀，师父救命！”在大网合严的一瞬，云空的声音弱弱传来。

“嗵……”

一阵噼里啪啦连响，原本残疾的四个飘在天上的骷髅竟然在这一击之后，眼中蓝光消逝一空，直接散作一块块碎骨落进水中。而刚出来的四只骷髅也是眸光泯灭，骨节零落，沉入水中。

“咦，什么情况？”

水灵居士疑惑八只骷髅的暴毙，同时在网球内转向云空方向，眼中顿起焦急之色。

一只白玉般的骷髅从水中探出大半身形，两只骨爪撑在水面上，肢节间竟也燃着蓝火，呈半伏状，头颅居高临下的对着云空，巨大的身影遮挡了水灵居士的视线，但水灵居士知道云空肯定在那。

“糟糕！”

水灵居士反应不可谓不快，识念刹那穿空起，就要调动天地灵气，但却没有任何反应，反而自身出现片刻失神。

水灵居士面色一沉，暗道：“果然有古怪！”

他想到那几只骷髅应是散用了所有力量，把自己暂时放逐了。

急切中，水灵居士凝聚全身之力，瞬间把网子打成海胆状，但一时间仍不得脱困。除了透过网隙察看一点外间情形，完全没有办法立刻出手施救。

云空双眼瞳孔在白玉般的骷髅阴影中急剧减小，身子也因那扑面而来的异域气息战栗不已。

这白玉骷髅不比红色骷髅的高大，水上部分高度只有二层楼多点，但在云空眼中依然巨大无匹，尤其近在眼中都不能一视全貌，只能见两个火团罩空悬顶，鼻孔处的巨大空洞黑漆如夜，窒息感直指冥渊！

“我要死了吗？师父救命！”

云空感受着心跳的鼓点，唇口仿佛死去的贝壳，连开合都不能，更遑论言语发声，只有心中呐喊着。

骷髅似在审视眼下的小小生命，静待片刻，两只火眼因齿缝的张开，向上空移动几分，骨口前移，两排密齿大张而开，压在云空上方，一道旋涡出现在其中，缓缓转动中，带着一点颤动。

“啊……”

云空本能的举起双手挡在头前，身体微捲，一双大眼终于因恐惧合上，整张面皮在阴影中抖动不止。

恐惧了一阵，云空突然感觉身周热意侵袭，不敢抬头，只能壮着胆子低眼去看脚下，一圈淡蓝的火光不知何时围笼了他的四面，慢慢地腾动燃烧着，而蓝火之外，原本清澈明透的水早已化作血色，好像被污染了，只有云空所站处没有变色，像是被蓝火隔出来的一小片净土。

云空看着眼下的火，心中一动，不由慢慢抬头，目中所见还是那个旋涡大口，一点点白光从中心透出。

“这是什么？”

感受着那点毫光好像在变亮，云空心中升起一丝好奇，略压恐惧，放下手臂，这才发现，旋涡抖动来源于骷髅整体在颤动。

原本光洁如玉的大家伙，此时胸口以下都已变成红色，而那红色还在随着骷髅抖动不断上移，很快就到了脖子，同时水中的红艳不断的向四周扩散，越来越大，颜色也逐渐暗沉，而骷髅本身好像也在抗拒着那些红色，在下颔处一点红色刚升起，随着骷髅一抖颤，那红色又退了下去。

随着时间推移，旋涡中的白光变得更亮，而下颔处的红色也终于上来一点点，不再退下，接着继续向上浸染白色区域，进入拉锯之中。

“吱吱吱……”

那只剩头颅未变红色的白玉骷髅整个大幅度颤抖起来，身体有些膨大，肢节间的原本保持蓝色的火焰也终于支持不住，在云空一阵惊愕中，唰的化为妖艳的红色，尽管如此，那火也没有熄灭，仍旧继续腾动不止，似乎颜色的变化并未改变它是火的事实。

“啪！”

那骷髅突然静止下来。

云空闻声猛的抬头，眼前光华大盛，吓得他举手格挡，身子急退几步。

“一颗蛋？”

少时，云空没发现什么异样，放开手看到前上方的一点光亮，那光来自其内含的一个卵状物，那卵有一颗鸭蛋大小，静静悬在骷髅已经闭合的口齿下方。

云空有些惊惧的看着除了两眼，全身化作红色的大家伙，心道：“死了吧？应该没……”看着那两团火眼，他心中只是期望着，却不能确定。

不过一刹那，那颗卵在云空身上一来一回，使得云空身外的蓝火都剧烈跳动挣扎；得自水灵居士的水膜虽然没破，但也变薄了不少，此刻波动不止。

“啊……”

云空后知后觉的往后跳了一段，立刻察看自己哪里不对，但心慌恐惧下，什么也没发现，不得不又抬头去看那颗卵，眼中含着水雾，心中想着是不是已经被那个东西抢走了什么。

那骷髅见卵从那小小生命体中反回，眼中幽火一定，似有惊疑，在那火又跳了一下时，那颗卵又闪电奔出，在空中化作一道线迹，直射云空腹部。

骷髅幽火低垂，看着那又回到原地的卵，一丝丝红光泛起，有些侵染蓝火的趋势。

又如此试了几次，那颗卵即出即回，跟本不作骷髅所想。

“啊……”

“啊，啊……”

骷髅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，看了一眼下方的卵，幽火暗淡，接着一仰头，冲着苍天一声大吼，音色中满是悲恸和绝望！

云空身上水膜在第二次时就已破掉，再也支撑不住内心的恐惧，心神惊跳之下，眼中泪水噙之不住，哗哗而下，一张小嘴也大开不闭，啊啊的哭起来，虽然不比骷髅的声震长空，音哀四野，但也哭的撕心裂肺，让人心疼。

就着哭声，云空身体似有了力量，转身向远离骷髅的方向跑去，蓝火跟着他，把染红的灵水抗拒在外，留下两道干涉的水纹，随着火焰离开，原地只剩红暗的水纹，波至远处方才休止。

骷髅止了吼声，望着跑了一会儿也没离开多远的小小生命，眼眶中两团蓝火波动起来，低头看了眼卵，又看了看小小生命，反复几次之后，终于下了决定，眼中两团幽火飞出空洞，一团直接落在那颗卵上，很快融进去，只剩外表一点浅蓝虚火徐徐而动，望之有些不真切。

另一团直接烧上一只抬起的骨手，不过片刻，骨手齐腕而断，在火焰灼烤之下，骨手在缩小的同时，红艳的色泽褪下，慢慢恢复白玉光泽。

骷髅本体失去力量，尽管不像之前的骷髅直接散落，但也完全静止下来，半伏在水面上，一身艳红开始褪化，变作褐色，如铁锈一般化作粉末，随风逐渐飞扬逝去，一只断臂就那样孤独的举着，仿佛要挽回一切，可终又失去了。

白玉手在空中四指对着下方一拧，一个法阵平展在水面上，外层急速旋转之下，所有红色都被排开，法阵方圆内重新化为净土。

接着三指一边抬起一根，指尖对云空方向画了一个圈，另一边粗大的单指直接对着水面阵法也画一个圈。

远处跑动的云空莫名出现在阵法中，与那颗卵相对而立，只是他还在边跑边抹眼泪，对这一切还没有察觉，脚下虽然不停，但也只是在原地迈腿奋进。

“嗯？”

随着内层阵法的亮起，云空和卵都笼上一层光，外显之色有点圣洁之感。同时，云空隐隐感到心里多了个东西，他看不到，就是感觉有。

睁开眼睛，云空透过未净的泪雾，看到一个蛋正飘在自己面前，赶忙擦了几下眼睛，这才确定是颗白蛋，脚步跟着停下。

“呜……”

云空抽噎着，目光放开，才发现自己脚下有些旋转的光线，不仅如此，连自己身上都有一层朦光，而之前围着自己的火没有了。

抬眼间，猛的看到斜上方那个孤立的断臂，还有那不断冒烟的骷髅身，云空啊的一下，又哭声大作。

那控制阵法的玉手落下，轻轻的抚着云空的脑袋，好像在安慰一般，清涕横飞的云空立刻安静下来，只是止不住的有点抽动，那玉手又拍了下他的肩膀，两息后，一切完全静止，云空仿佛一个石人，一动不动。

玉手前掌三指亮起深沉的蓝火，轻轻的在云空胸前一下下晃过，瞬间在其上留下三道灼皮的火光，锥心的火燎疼得云空眉眼变形，口中津液流溢，全身抽搐，足足盏茶后，随着蓝火匿迹，云空颜色方缓，皮肉上也显出三道抓痕，虽未透血，但也红印深刻，蓝色掺杂。

那玉手做完这一切，已然有些虚幻。

阵法好像也完成了使命，不断减小，最后只剩两米见方，托着躺在水面的云空，那些红浊的灵水欺势而上，不断冲击，但又不得寸进，僵持下来。

玉手消逝前，将那颗卵拿住放在云空胸口爪痕上，用其双手盖好，最后一点灵性凝结化作一节指骨落下，在云空肚子上跳了几下，便兀自不动了。

此刻那巨大的骨骼已消失大半，水灵居士从网隙中窥到一点情形，心中自是急如火烤，但奈何这里断绝一切，尽管那网球被打的形变万千，但根本没用，一点要破的迹象都没有。

“都怪师父大意，没想到这些家伙还有点脑子，小云空啊，你可别有事……”水灵居士心中祈祷，手上却不停，打得网子声响大作。

就在此时，那空洞中涌来一股暗红的巨浪，虽然网球断绝一切，但水灵居士心中还是升起一丝危险的心悸，不由转身看向身后，只见一道红柱破出空洞冲来，不待看清，就已击在网球上，不过一息功夫，网球被破，水灵居士提气大喝一声，只堪堪凝了一点天地灵气便被冲飞出去。

瞬息而过，水灵居士撞到散了大半的骷髅，任其飞灰，一切未停，身子不受控制的掠过云空所在地，直接被冲到水域边缘，这才让他得以喘息回神，立刻稳住阵脚，识念急闪扫出，整个水域之底突然亮起无边大阵，将所有血色波及区域笼盖。

水灵居士调动纯极的灵性洗掉一身红色，这才闪入阵内徒弟身前，看着眼前阵法把一切红色之物阻绝在外，心中稍稍放松，手中亮起一个小的法阵，几下摆弄，云空连同阵法等物就被转了出去。

水灵居士直立而起，看着不远处冲杀来的几道血影，识念扫视中全是暴虐之感，眉头不禁皱起，心中暗道：“居然没有灵智？”

再次扫了几遍，确认无误后，水灵居士叹了一口气，双手攒拳，两臂青筋暴起，身化一道水线扫荡而过，那些血影顿消，一个不剩。

识念几番查验空洞，水灵居士低语：“想来剩下的那两个没出来骨头应该被那股红流冲死了……不过这次的骸骨也太多了点。”扫着沉落水中的无尽碎骨，水灵居士满面惊容，不由又扫了一阵空洞，直至确认再无他物，这才飞天而起，盘于半空，身居大阵之上。

原本平静下来的水面漫起风尘，水纹同向流动，无首无尾，化作漩涡，随着时间的推移，大阵开始向内收缩，其内水浪越加迅涌，气势冲天，到了后边，整个阵势化作一个巨大水球，内里全是暗红的急浪冲流。

重新恢复明净的水域边缘，水灵居士手里拿着一个拳头大小的锈色珠子不住打量。

一旁的云空悠悠醒转，眼中光色透着一点迷蒙，好像刚刚睡醒似的。

“师父，我刚才做了个噩梦，好吓人！有一个大骷髅……”一双小手抱住屈起的双腿，似是这样能找到一点安全感。

水灵居士听言，看了一眼云空旁边沙地上变大几倍的蛋，还有一段二尺来长的骨头，心中道：“要不要现在就说下？”

犹豫间，水灵居士还是一手指向天顶的水阳，几息后，一滴水飞速落到近前，点落在水灵居士食指上。

“咦？”

自言自语的云空发现旁边的东西，心中咯噔一下，直起身子，眼睛瞪得大大的，眼中色彩全都到了蛋上。

水灵居士的大手轻抚云空的头顶，温声道：“徒儿，那些可不是梦啊！”

云空抬起眼看着师父，口里啊了一声，有些惊疑。

水灵居士大手搭上云空的小肩膀，一脸认真的问：“怕不怕？想不想知道之前都发生了什么？”

云空看着师父，感受着来自肩头的宽厚，眉目低垂，望向那颗蛋，不禁伸出小手去摸，尽管蛋的外表有一层虚无之炎，隐现蓝芒，但云空触之无恙，没有任何不适，只感觉那蛋的表面并不光滑，凹凸感明显。

“感觉比梦里的大很多啊？”云空心中嘀咕着。

水灵居士见状，又开口道：“要不再睡一阵？”

云空闻言，竟马上盘腿坐好，直了直腰板，深吸一口气，道：“师父，你讲吧！”

“好！”

水灵居士点头间一甩手，那食指的水滴立刻在两人面前铺展开，镜色凝化中显出先前种种。

骨界居于灵脉之上，天地间灵机满溢，巨富灵性，时间就在丝丝灵风中一点点划过。

回溯了一切后，两人就静了下来，谁也没有说话，只是云空动手把那蛋抱起，揽贴入怀，感受着心里与它的一丝联系，心中虽然不解，但神色安祥，还有点冬日里晒太阳的舒然。

水灵居士抬手散了影像，任其化水回归水阳之中。

“师父，我能感觉到那个白骨大个很痛苦。它们好可怜！”

“是，为师也感觉到了，以前只知道这些红红的家伙很可恶，一到这里就搞得满世界乌烟瘴气，要不是看了那个白色的家伙，为师也没想到那些红色也在侵蚀着它们，唉……”

水灵居士拾起那根白骨，感受着其上留遗的微温，再落目在那红珠上，心中不禁怅然。

“痛苦是对生命最大的侮辱！”

云空眼中亮起一点光，低语重复道：“痛苦，对生命最大的……侮辱！”

……

外间雨声依旧，云空抓着小黑骨，同时抚着胸前的爪痕。

“师父，刚才那下……是不是那个白色的骷髅就是这样的感受？”云空心想着刚才的濒死之感，双颊两道清泪，拿着小黑骨的手颤抖着摊开，垂下的泪水滴打在上面，在风雨中几不可闻。

水灵居士愣住，随后恍然道：“无力？也许是吧！”

云空攥紧小黑骨，抹了两下眼睛，风来吹起长发，跟着手的搓抹，连着泪水粘糊在一起。

“师父，我要修行，这样太难受了。”

“好好好，修行……”

水灵居士走上前，捊了几下，脏物顺水流下。

“来，要不要像师父一样，做个大光头？这样才能轻松近道，呵呵。”

云空擤了一把清涕，接着头摇成波浪鼓，气道：“我才不要，看着不像好人。”

“咳，你这是偏见，谁说光头不能是好人的？你知道啥样的算好人？”

水灵居士右手拿起一把透明的小刀，双眼认真的打量徒弟的脑型，心中想着怎么剪。

云空又扒了几下头发，想了一下，眼中一亮，道：“师父，像周山大哥哥他们那样的行吗？我看好多人都是那样的，肯定不碍事，还顺眼。”

水灵居士眼中也是一亮，笑道：“好啊，为师也觉着不赖！臭小子，一会不见都知道管人叫大哥哥了？”

“有个人还让我叫她姐姐呢！我觉得周山大哥哥挺好的，师父为什么不收他做徒弟呀？”

水灵居士心中一堵，咳了一声，应道：“为师收徒那可是很挑剔的，一般人可不要。”

“那我就可以？”

“你嘛？马马虎虎……”

随着一声声唰唰，一撮撮长发从云空头上斩落，有的粘在身上痒痒的，云空不禁去挠，惹得师父立马制止，让其不要动，说马上就剪完了，弄不平整可就不好看了。

两人吵闹着，雨中也是暧的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