可刚吼完这一句，杜文通瞬间就后悔了。

实在是这头枯黄得跟稻草的头发，太扎眼了，让他陡然想起一个人来。

“黄……黄毛哥？”杜文通脸色很难看。

“哟，还认识我呢？”黄毛少年伸手在杜文通脸上拍了拍，一脸坏笑。

杜文通不敢躲，脸颊被打得啪啪作响。

黄毛少年也没再为难他，朝身后一招手，立即有四五个同样染发的痞气青年，一拥而入，纷纷奔向那些电脑。

啪啪啪，两排亮着的电脑屏幕，瞬间被一一按掉。

座上的学生也纷纷被惊起，又惊又怒地瞪着这些染毛的家伙。

“黄……黄子良！”似乎也有人认出了那个黄毛头发的身份，惊叫一声。

其余人虽然不认得，但一看这又是染发、又是一身痞气的穿扮，也都知道是一群社会不良青年。

一帮学生顿时敢怒不敢言。

“黄子良，怎么又是你！”另一侧的网管已经从吧台里冲出来，奔到黄毛面前，一脸怒容：“你们还有完没完！”

“哟，刘老板，别这么大脾气嘛，来，消消火，抽一根。”黄子良咧嘴笑笑，从怀里拿出一包“大前门”，敞开的盒子朝网管抖了抖。

啪，网管一只大手立马拍了下去，不料被黄子良躲过，一下拍到自己大腿上。

“黄子良……你，你究竟想干什么！”忍着火辣辣的痛，网管真是恨得咬牙切齿。

“唉，没干嘛，就是找个人。”黄子良说着，一根烟已经点上了，同时回头瞅瞅那些惊慌失措的学生，朝大家咧嘴笑笑。

只是他这牙口笑起来有点瘆人，也没人敢跟他对视。

“黄子良，有你这么找人的吗？我看你就是存心砸我生意！”网管指着身后一排被关掉的电脑，怒不可遏。

“哎，刘老板，你这话可不能乱说啊，我真的是来找人的。”黄子良叼着烟，一脸无辜道：“你不知道，我有个远房表弟在你们楼下被人抢了，那家伙抢了他的钱就上来你们这上网，你说我一个做表哥的，能不上来找找吗？”

“哼。”矮个网管冷笑一声：“上回是表妹被抢，这回又变成表弟了？”

“唉，没办法，大家族嘛，表兄弟比较多啦，再说了……你这里的治安又不好。”黄子良说完又大声重复了一声，“这里治安很不好噢——”

只是这句话是朝那几个上网的学生嚷的，眼里的警告意味不言而喻。

“黄子良，你不要太过分！”网管彻底怒了：“你信不信我现在就报警！”

“报警？报什么警？”黄子良露出讶异的表情：“就因为我把他们的电脑屏幕关了，你就要报警抓我？”

“我……”网管知道还没到报警的份，他扫了一眼有些担惊受怕的学生，压低声音道：“黄子良，你到底想干嘛！”

“干嘛，不是说了吗，我来这里找人啊！”黄子良一边说着，一边又将那几个上网的学生上上下下瞥了一遍，看的人心惶惶。

“你……”网管无语，“那你到底找到了没有！”

“不知道啊——”黄子良又是双手一摊，表示很无奈：“我那个表弟被抢的时候，腿被人家踢伤了，现在上不来，我得把大家叫下去当面认认，不然怎么找，对不对？总不能冤枉好人吧？”

“对啊，不能冤枉好人！”

“嗯，得下去看看呢！”

“就是，就是，哈哈！”

其他人也纷纷起哄，有的甚至直接推搡着身边的学生，大问是不是你干的。

“够了！”网管实在看不下去了。

而且他清楚黄子良来这里的目的，知道再这么跟对方再这么耗下去，没有任何意义。

想到这，他索性回到吧台，从抽屉里拿了一叠零钱出来，然后将学生们一个个拉到门外。

“不好意思吓到你们了，这是你们剩下的网费。”给每个学生手上都塞了个十几二十块钱，网管一脸歉意：“快走吧，不用理会他们，他们不会真的为难你们的。”

众人早就想走了，能有逃身的机会，一个个溜得比猫还快。

尤其是杜文通，朝徐盛招呼了一句，率先扭头就跑，连钱都没拿。

实在是刚才几巴掌被打怕了。

其实黄子良这帮人，杜文通和徐盛基本上都认识，只不过对方不认识他们罢了。

海沧县是个小县城，2000年那会儿还比较乱，总有一些社会混混，经常混迹各个高校门口，要么是调戏别个学校的女生，要么是挑一些倒霉蛋“借点烟钱”。

总之，典型的社会混混。

这些家伙自然也是人人避而远之，学生们之间甚至有一些流传的“黑名单”，专门用来识别这些家伙，以免更多人受害。

黄子良俨然就在上面。

只是杜文通没想到自己会在网吧碰到这些家伙，真是倒霉透了！

很快，来网吧上网的已经走得一干二净。

除了吧台前的徐盛。

看到徐盛还杵在那，黄子良皱了皱眉，一脸不善：“臭小子，我看你长得很像打我表弟的啊！”

“我是在这打工的。”徐盛眨了眨眼。

“打……打工？”黄子良一愣，一时间竟然不知道怎么回答。

就连往回走的网管也有点不敢相信，抬头看了徐盛一眼。不过他也没戳破，很快走到黄子良身边，阴着脸道：“黄子良，客人们都走光了，这回你满意了吧？”

“诶，什么满不满意的，刘老板你说什么呢。”黄子良搓搓双手，似乎有些不好意思。

网管冷哼一声，依旧是冷冷盯着他。

“啊，哈哈，我差点忘了，我还得去看看表弟什么情况了，哈哈……”黄子良显然也没有再待下去的心思，找了个理由，竟然拍拍屁股走了。

倒也干脆。

其他几人也纷纷哄笑着跟上，走前不忘跟网管打个招呼，显然不是第一次这么干了。

一群头发染色的社会青年，浩浩荡荡，来得快，去得也快。

很快，网吧内就只剩下网管老板和徐盛两人。

以及一排黑漆漆的电脑，在偌大的空间里，显得有些冷清。

“唉——”网管望着空空荡荡的座位，长长叹了口气。

“来。”一根点着的中华烟突然递到他身前。

徐盛道：“怎么最后没报警？”

网管迟疑了下，接了烟，深深吸了一口，摇头苦笑道：“报警有用吗？他们又没真的干什么大不了的事，警察还没来就全跑了，难不成还真让警察去抓他们？”

“也是，没犯事，就算把监控记录调出来也没用。”徐盛点点头，然后指了指十一点钟方向：“不然那个角度偷拍还真是不错。”

“呃……”网管愣住了，先是朝徐盛指的方向看了一眼，然后扭头看向徐盛，吃惊道：“你知道那里装了监控？”

“换谁天天被这帮家伙骚扰，都会偷偷装个监控吧。要是对方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，全都拍下来了，才好给警察提供证据不是？”徐盛说到这，顿了顿，“可惜了，这黄毛还不算太笨。”

“诶，我说你这小子有点意思啊——”网管上上下下将徐盛打量了一遍，一下来精神了：“小兄弟，你才高中吧？怎么又是抽烟，又是装监控，又是报警的，想法这么成熟？”

“是该成熟了，毕竟高中毕业了。”徐盛眨眨眼。

“……”网管有点无语，不知道怎么接这话。

徐盛又问：“网吧不赚钱吧？”

“能赚钱吗，天天被黄子良这么搞！”网管没好气看向徐盛，“而且你知道黄子良为什么隔段时间就来搞我吗？”

徐盛耸耸肩，一副这有什么好问的表情：“同业竞争，你这网吧要真开起来了，面积不小，怕是要抢不少人的生意，黄子良这种社会混混，只要收点钱，什么事都干。”

“你倒是通透。”网管斜了徐盛一眼，有点意外。

“是该通透了，毕竟高中毕业了。”徐盛点点头。

“……”网管又斜了徐盛一眼，没话说了。

徐盛又接着问：“刘老板，你怎么不学学人家，也雇人给对方找找茬？或者给黄子良一点钱，把他打发走？”

“去，我是正经做生意的，不喜欢搞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。再说了，我跟这些没家室的混混不一样，我还有家人。”网管直接摆摆手，显然这个问题不是没想过。

徐盛点头表示理解，“那这么下去也不是个办法，这网吧怕是早晚要倒闭。”

网管怔了一下，神色纠结。

“要不把这网吧卖我如何？”徐盛又冷不丁吐了一句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