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东北妖孽》 小说介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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东北冬日漫长，堪比儿媳妇看见老婆婆的脸。

鸡扯脖子打鸣好几遍了，天还没亮，外边黑乎乎的。

鄂费早就醒了，他此刻正趴在被窝里抽着烟袋。

烟袋锅随着他的抽气，闪起一点亮光，不过瞬间就被黑暗吞噬了。

一烟袋锅烟抽完，鄂费本来想起身，可看了看黑乎乎的窗外，又躺下了。

随着身体翻个，肚子瘪了下去，随之咕咕叫了起来。

此刻鄂费肚子里近乎真空，昨天中午吃的那点稀粥早就消化殆尽了。

今年是灾年，大旱四个月，田里毛都不长。

最主要的是今年县衙抽风禁猎，这让靠打猎为生的鄂费一家快喝西北风了。

“咋醒这早?”挨着鄂费躺着的妻子问道，她是被鄂费肚子咕噜声惊醒的。

“睡不着。”鄂费用手按着肚子回答道。

“是饿的吧？”妻子歪头问道。

鄂费没有回话，这也是答案，也是无奈，更是羞于出口。

因为就算说了也不能解决问题，米缸跟他现在肚子一样的空。

沉默……

过了一会儿，鄂费抬起身向妻子一边看去，只见三个男孩睡得正香。

他们是鄂费的三个儿子，最大的五岁，最小的三岁，中间的四岁。

看完，鄂费没有躺下，而是掀开了妻子的被子，他有点男人的想法了。

“干啥？”妻子小声问道，这是明知故问。

鄂费不回话，就要压上去，突然他停下了。

因为肚子不争气地又叫了起来，所有的兴致也随之消散。

“省点力气吧。”妻子把被子重新盖上后说道。

“天亮我就进山。”躺下后的鄂费说道。

“刚下了大雪，进山能行？”妻子担心道。

“没啥，也不是没趟过雪。”鄂费回答道。

“我昨天做梦了，吓死我了，你猜做了啥梦?”妻子又侧过脸问道。

鄂费没有说话，她已经习惯了妻子天天睁开眼就跟他说梦了。

再者，做梦是一个人的事，就算躺在她身边，离她很近的人也没法知道。

“我梦到你在雪地里跑，身上血忽淋拉的，可吓人了！”妻子一脸严肃的说道。

“夜长梦多。”鄂费翻过身说道，这算是回应她了。

“要不今儿个别进山了，兆头不好。”妻子认真的冲鄂费说道。

“今个逢六儿，是进山的好日子。”鄂费不耐烦的说道，这算是否定了妻子的提议。

妻子不说话了，这个家是鄂费说了算。

鄂费有些烦躁，一个是肚子饿的不舒服，再有就是妻子的话令他感到晦气。

鄂费索性坐起来，摸黑穿上了衣服。

“把灯点着吧。”妻子扭头对着站在屋地的鄂费说道。

“消停地！”鄂费呵斥道。

妻子马上躺下，她是被他平常呵斥怕了。

鄂费脾气不好，一生气就骂妻子，再生气就开打。

东北男人都这样，性子比炮仗还冲。

鄂费坐在炕沿开始裹脚，用布裹得紧紧实实的。

裹完脚，鄂费拿过旁边的毡靴，伸脚进去。

这毡靴靴筒过了膝盖，这是为了防雪，因为进山就怕把脚弄湿，那无异于自杀。

这毡靴是鄂费花了大价钱买的，可以说是他家最贵的资产了，所以平常舍不得穿。

穿好靴子，鄂费站起身，把墙上挂着的羊皮大衣和狗皮帽子拿下，穿戴上。

这两样是他家的传家宝，羊皮大衣是太爷的，狗皮帽子也是太爷的。

虽然鄂费家是猎户，弄个貂皮，狼皮，甚至虎皮，熊皮大衣不是啥难事。

可那些都是贵重的，需要拿来换铜钱，填饱肚子才是必须的，是根本。

至于冷，哆嗦哆嗦就好了。

再者，这羊皮大衣和狗皮帽子也是很暖和，羊皮是当年小母羊的，狗皮是当年小公狗的，而且都在发情期。

一门之隔是厨房，锅台是泥坯垒的，锅盖是木头板的，灶坑被烟熏得黢黑。

鄂费掀开锅盖，看见锅里放着一个大碗，碗里放着三个大饼子。

鄂费拿起两个揣进怀里，刚要盖上锅盖，突然停住了，他又从怀里掏出一个大饼子放到碗里。

家里还有四张嘴，他不忍心多吃一口。

推开门，一股寒气扑面而来，鄂费禁不住打了个冷颤。

其实他身上穿得挺厚，可因为肚子瘪，所以不抗冻。

屋外还是黑乎乎的，月亮没了，只有几个瞎迷糊吃的星星还在，一点都不亮。

周围一片死寂、寒冷，连老狗都懒得出窝冲着鄂费摇尾巴。

鄂费没有挑老狗的理，而是径直走进了柴棚。

一番翻找，鄂费出来时肩上多了一杆洋炮，后背背着几个夹子。

洋炮是防身的，也是摆设，大雪刨天的，山上大野兽基本看不见。

尽管很少用上，可猎人进山必须带上它，因为关键时候就靠它保命了。

夹子才是有用的工具，什么狐狸，野兔，獾子，只要让它夹上，哪个都跑不了。

其实，鄂费最是怀念用弓箭的时代，尽管那个时代是属于爷爷的。

鄂费第一次进山打猎是跟着爷爷和父亲去的，他们那次猎到了一头黑瞎子，是用箭射的。

爷爷连射三箭，三百多斤的大黑瞎子就被拿下。

真是威武！

特别是箭射在空中呼啸划过，那声音令人兴奋，如喝了口老酒。

现在不行了，打黑瞎子得靠洋炮，一发子弹发出去，空气里满是臭烘烘的火药味。

黑瞎子肉也被污染了，也是臭烘烘的味道。

鄂费感慨一番后，方才挪动脚步向大门外走去。

说是大门，就是几根粗树枝钉成的木栅栏而已。

虽然生活在大山中，可因为朝廷的封山，他们轻易上进不了山砍大树。

出了大门，鄂费转身把木栅栏门带上。

一抬头，就看见窗户里映出一个白花花的影子。

尽管屋里没点灯，尽管隔着厚厚的窗户纸，可鄂费知道，那是光不出溜的妻子，她正在看着自己呢。

鄂费家没有睡衣，就是有也懒得穿，穷乡僻壤的没有偷窥，一切都是敞敞亮亮的。

鄂费没有留恋，转身大踏步走进黑暗中。

词条：

血忽淋拉:形容词，源于自满语，血流不止的意思。

其中，淋拉是精髓，有滴溅之意，视觉感十足。

消停地:动词，呵斥、制止的话，多表达不满的情绪。

大饼子:名词，用玉米面做成的食物，是早时东北的主粮。

洋炮:名词，火枪的一种，枪筒长，民国时期打猎的标配。

大雪刨天:形容词，形容雪特别大，天地一片苍茫的样子。

黑瞎子:名词，黑熊。

瞎迷糊吃:形容词，眼神不好使。